《燈火闌珊》
忘不了的情
《燈火闌珊》的創作人對香港霓虹燈的懷念,使這齣戲以此獨特的文化特色為核心。在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旺角、灣仔等鬧市布滿霓虹燈,當時的香港人習以為常,覺得它們除了宣傳特定的本地品牌外,還可照亮整條街道,一組燈排在一起,更構成香港不可取締的地區特色。時移勢易,由於近年香港颱風的數量逐漸增加,霓虹燈掉下會構成安全問題,故這些燈陸續被拆,這使霓虹燈成為「歷史遺跡」。在此片放映前,有一位霓虹燈師傅接受訪問,說現時已甚少製造這些燈作為宣傳的用途,很多時候只與藝術家合作,讓它們成為供人觀賞展覽的藝術品。很明顯,片中江美香(張艾嘉飾)對霓虹燈情有獨鍾,因為這種燈盛載著自己與已去世的丈夫楊燦鑣(任達華飾)的珍貴回憶,舊日他們一起造燈的片段,正暗示她對他深切的懷念。與其說她藉著再次造燈的過程懷緬舊日與他同在共處的日子,不如說她象徵現今已屆中老年的香港人,藉著霓虹燈懷念舊日的香港,抒發自己對舊物舊事離不開的愛,忘不了的情。
《燈》講述了在世的人對已去世的親人的懷念,容易抑鬱成疾,而心病還需心藥醫,不可能單靠藥物治癒,需要完成整個懷念的「儀式」,才可放下捨不得的親情。在燦鑣去世後,美香難以接受他已「離開」的事實,遂在每晚與女兒楊彩虹(蔡思韵飾)吃飯時,都會多放一碗飯,假裝他仍會與她倆一起吃飯。彩虹叫她看醫生,這是平凡人對她的行為的正常反應,殊不知醫生其實不能治癒她,最多只能減輕她心底裡的痛楚,因為她不會在吃藥後便自然地放下自己對他的情,反而藥物令她「逃避」現實,藥性過去後她依舊痛苦,關鍵在於她放不下自己對他深厚的感情。因此,她與他生前的徒弟Leo(周漢寧飾)及彩虹合力再造名為「妙麗」的霓虹燈牌,與其說為了幫助他的舊客戶妙麗(龔慈恩飾)的丈夫回憶舊事,以醫治其老人痴呆症,不如說為了完成她替他達成心願的個人理想,讓她得以完全放下他。很多時候,要放下一位已去世的親人並不容易,她的抑鬱不安,實屬人之常情,幸好她找到放下他的「路徑」,只有這樣,她才可重返生活的正軌。或許我們與她相似,不能放下自己對舊事舊物的深厚感情,經常懷念昔日布滿霓虹燈的香港,但現在已「一去不返」,唯有到了我們完全放下的一天,我們才可像片末的她,得以重新出發。
由此可見,《燈》的創作人借人喻物,張艾嘉憑著出色的演技及適切的身體語言,特別是她與女兒一起吃飯時,看著原本預備給已去世的丈夫使用的碗筷時,其空洞的眼神蘊藏的無奈和空虛感,讓美香對燦鑣的懷念之情溢於言表,亦暗示我們對舊日的香港深切的懷緬之情。霓虹燈日漸消失的事實象徵一個時代的過去,香港人的集體回憶可能只會在藝術館內重現,畢竟LED燈取代霓虹燈已是現時不可逆轉的大趨勢,這就像昔日戲院外牆上手繪的電影宣傳板已成為「歷史遺跡」,不可能再重現。我們唯有接受這種不得已的時代變化,才可安然地繼續享受平淡的生活,否則,只會有滿肚子的埋怨和憤怒,長久下去,會釀成抑鬱和焦躁的不安情緒,對己對人都沒有好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