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青春》
自責與補償
《白日青春》的導演劉國瑞具有廣闊的視野,從社會、家庭和個人三個不同的角度呈現生活在香港的南亞裔人士及與他們有密切關係的香港人的生存狀態。從社會角度看,陳白日(黃秋生飾)是歧視南亞人的本地「代表」,初時他憎恨哈山(林諾飾)的父親,與其爆發衝突,甚至間接導致其意外身亡。很明顯,哈山的父親是香港長久以來種族歧視問題的受害者,本來他以為自己從巴基斯坦偷渡至香港,會過著安穩的生活,會有美好的將來,殊不知他寄居異地,備受壓迫排斥,需要艱苦求存,與其說他自己無法解決眼前的歧視問題,是他能力不足之過,不如說社會沒有給予他足夠的機會發揮其本來作為律師的所長。雖然哈山少不更事,未必這麼容易感受成年人需要承受的社會壓力,但他的父母感染了他,使他自覺是社會中的「非主流人士」,看見同鄉艱苦謀生,在整個社會的邊緣領域內掙扎,更令他感到徬徨無助。因此,他的父親去世後,他加入同鄉們組成的黑幫,以偷騙度日,實源於他認為社會沒有給予他發展的空間和機會,以致他看不見光明的未來。他誤入歧途,表面上是其個人的錯,實際上是社會的錯。
從家庭角度看,他的父親去世,是對他的家庭的一大打擊,除了使整個家庭頓失經濟支柱外,他失去了父親,他的母親亦失去了丈夫,從完整家庭突變為單親家庭,實在使他難以適應。黃秋生飾演白日時以含蓄壓抑的演技表現其間接引致他的父親死亡的自責,其不斷為他的家庭做出補償,他偷警察的手槍,其仍然願意保護他,助他脫罪,其後甚至花大量金錢協助他偷渡至加拿大。陳康(周國賢飾)曾質疑其對他比自己的兒子更好,不明白其對他作出的補償實源於其內疚感和同情心,甚至不了解其處處為他著想的真正原因。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秋生運用較自然的身體語言演繹白日作為「犯罪者」在他面前超越理性的補償心態,直至他得知白日間接導致父親死亡的事實後,他終得悉其補償的態度的虛偽,以及心態上的偽善。不過,白日積極地協助他的家庭度過經濟和心靈的難關,秋生低調地演繹平凡的的士司機,「不動聲色」地向他及他的家庭付出愛,甚至冒著犯法的風險隱瞞他的罪行。這種「補償式」的家庭援助似乎過了火,但秋生卻用最「柔和」的方式表現其對他及他的家庭「過度的愛」,讓這種不浮面的反差賦予了整齣影片罕見的深度,以及為觀眾提供其與南亞家庭的生存狀態密切相關的思考空間。
從個人角度看,白日對他好,是為了使自己心安理得,讓自己得以「贖罪」。《白》不著跡地深入白日的內心,其心靈表面上沒有絲毫的「漣漪」,實際上「波濤洶湧」,難以接受自己犯錯的事實,在醫院內主動找他的父親,其後又主動接觸他的母親,就是為了令自己的心靈獲得滿足,最後成功協助他偷渡至加拿大,並告訴自己:做了很多好事,已經功德圓滿,過往所犯的罪應可「一筆勾銷」。影片對白日內心的刻劃,主要透過他的行為表現出來,秋生細膩地從言語及行為兩方面揣摩角色外剛內柔的特質,對他說話時粗聲粗氣,是其屬於藍領的社會階層的共同特質,但在行為方面對他無微不至的關懷,卻是其充滿著愛和熱情的表現。因此,《白》的導演對南亞人及其相關的香港人在社會、家庭和個人三方面的深入觀察,使全片對他們的生存狀態有深刻的反映。